Chapter 69 父与子

再次踏入地窖的事实，让Draco有些恍惚。

他上一次站在这里，是十六岁还是十七岁？

以至于几乎记不起那时自己长着一张怎样的脸，会对身边的人如何放肆地笑，心里怀抱着怎样无知而壮阔的期许，又如何彻底地坠落于尘土、在黑暗中破碎。

铂金少年，纯白年代？早如沙砾在风中吹散了。

其实他明明是很熟悉这间黑漆漆的屋子的。

“——罂粟果？”白皙修长、似乎从来备受呵护的手捧着个大号玻璃罐不住翻转，确认着双眼的判断。

铂金色头发的青年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投向室内的另一个人。

那人正缓缓将一把干燥的独活草切成均匀的碎末。

黑发黑袍的魔药大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将独活草慢慢切好，不紧不慢地拨进一只老旧发白的木碗里，又打开一大瓶透明的液体，量出三四盎司的分量，缓缓搅拌在碎草堆中。

Draco看着他纯熟的动作和平静的脸，脑中不自觉浮现起近乎尘封的记忆。

两三岁大，他就成了这个男人的教子。

小时候他对这件事充满不解。

他是鲜花与蜂蜜中长大的纯血继承人，生来高贵且天赋非凡，拥有足以傲视整个魔法界的出身与财富。

Snape那时才多少岁？虽然在黑魔王第一次倒台之后迅速抱上了Dumbledore的大腿，当上了霍格沃兹的教授，在高贵的Malfoy家族眼里又算是什么值得尊重的盟友呢？甚至值得让一个出身穷困、毫无家产可言的混血成为唯一继承人的教父？

然而他自懂事起，就下意识畏惧这位血统低微、脸色寡淡凶恶的教父。

“——Draco，”眼看草碎被充分浸润、空气中开始散发出颠茄混合着独活草的特殊苦味，凶恶的教父抬起头，向他的教子伸出手。“瓶子给我。”

“恕我冒昧，”Draco显得吞吞吐吐，尤其当他将那罐臭名昭著的果实、难掩迟疑地递过去的时候。“你要做迷神剂？”

Snape的手顿了一顿。

“为什么这样想？”黑眼睛瞥了瞥教子不自在的脸，教父低下头从接过来的罐子里倒出五个果实用黄铜天平秤起，开始专心调整砝码。

Draco下意识咽了口唾沫：“颠茄、罂粟、独活草，全部都是带有毒性、迷乱精神的草药……”

“你确定？”Snape盯着砝码，想了想，从那堆轻飘飘的干果里挑出一个最小的放回了罐子里。

天平终于平衡了。

默默揣测着这语气里的暗示，Draco的视线在桌上的瓶瓶罐罐间梭巡：明显用剩的冷杉树皮粉、琥珀粉、没药粉、小半瓶檀香油，满满两试管颜色和气味一样诡异的犰狳胆汁，还有坩埚里不知名药液上载浮载沉的几片月桂叶……

“我不能确定，先生。”他最终承认。“这三种草药向来是众多迷乱药的主要成分，但迷幻类药剂的调制一般都很简单，不需要制备基液——尤其是这样还要用上琥珀和没药的基液。”

“为什么这种基液格外不适合？”一根玻璃搅拌棒伸进了那锅平静的基液里，再提起来时，蘸着药水那端已经被染成了漂亮的浅茶色。见状，Snape果断将刚才处理好的草碎轻柔地拨进锅里，一阵咕咚咕咚的冒泡后，液体变成了透亮的草绿色。

“琥珀和没药在魔药学里最著名的共通特点是稳定性。同时选取这两种材料制取基液，能够使极不稳定、甚至性质强烈矛盾的效能成分达到平衡，最终实现稳定的效能共存，乃至融合。”Draco严肃地观摩着Snape娴熟利落的搅拌手法，手指下意识轻轻摇动，又一次模拟起这套他并不陌生的动作来。“如果要做那类药剂，用这种基液反而会影响迷幻成分的作用，没必要用这么多昂贵的材料来引起反效果。”

“昂贵？”Snape撇撇嘴，脸上若有所思。“噢，去年跟Astoria订婚后，你就接管了Malfoy家族的产业。”

Draco苍白的颊上泛起羞赧的薄红：“是的。”

“看来你现在知道上好的琥珀和没药每磅值多少金加隆了。”

男孩久违地感受着那种被年长者的嘲讽语气弄得手脚不知道往哪摆的窘迫。

为什么自己的教父会是这样一个人呢？

没人对他认真解释过这件事。

变迁世事如飞花在眼前掠过，直到饱尝世间冷暖、能够熟练自如地与那些魔法部口不对心的官僚们和所剩无几但仍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紧握权柄的世家后人像模像样地打交道，他才无师自通地恍然大悟。

年幼时眼中象牙塔一样纯洁安全的家族，分明风雨飘摇。

他的父亲曾经那样高调、几乎肆无忌惮地追随于黑魔王左右。Lucius Malfoy的血统、出身和财富注定了他在食死徒阵营中举足轻重的崇高地位，何况那颗斯莱特林之心还燃烧着熊熊不息的黑色野心？

殊不知前一刻还强大到横扫英国、让整代巫师闻之色变连名字都不敢提及的天才魔王，一夜之间就成了戈德里克山谷破屋里焦黑的尸块。

成为黑暗君王座下第一骑士与权臣的梦被狠狠打醒，魔法部粗暴地闯进Malfoy庄园，不由分说将向来不可一世的年轻家主带走。

他们没有经历过这一切。

那时他还不满周岁，既记不得母亲的悲泣也不能理解笼罩家中数月不散的阴云。

用尽千方百计，将金加隆流水一样倒进实权派们的口袋里。

家族几代积蓄的现金如同最奏效的开锁魔法，一重一重解开他父亲的枷锁，让他得以凭借那套所谓被夺魂咒操纵的无稽说法，仍能平安回家。

但平安怎么足够？

对于习惯了高高在上的Malfoy家而言，他们需要彻底摆脱再次获罪的风险，重新获得魔法世界的信任和认可、获得这个保守封闭的狭窄社会中令人尊重畏惧的力量与权柄。

正是那一年圣诞，他父亲和Snape在鼻涕虫俱乐部的晚宴上重遇。

Slughorn恨不得包揽全天下的出色学生，却偏偏对与黑魔王有关的人事警惕有加。他都怀疑自己的父亲是不是真得到了那次晚宴的邀请。

试想想，曾经在俱乐部里光芒四射、永远作为人群目光中心的风云人物，转过头却只得想方设法混进低调却拥有实权的熟人小圈子、受尽曾经不屑的同侪们无视与冷落，反倒是记忆中脏兮兮不起眼、在食死徒队伍中也寂寂无名的混血后辈，如今作为霍格沃兹的教授，备受Dumbledore信赖并一再力证其清白，被俱乐部中看不起自己的成员们热情拉拢……

这种感觉，年轻的Malfoy已经了解了。

换了他，大概迟早忿忿不平拂袖而去。而Lucius Malfoy选择了若无其事地走上前，亲热大方地跟他根本已经忘了什么性子、什么爱好的学弟叙起了旧。

后来，Snape就成了Malfoy家唯一幼子的教父。

许多年里，他一次又一次地想，Snape为什么要答应这件事呢？

如果说他父亲是为了透过Snape，佯装自己同样拥有Dumbledore也相信的清白……

但Snape呢？

学生时代的Snape跟他父亲一点都不熟。优秀骄傲的斯莱特林男级长对一个刚入学什么都不懂、出身低微还是混血的低年级男孩，能有什么发自内心的关切亲热？更别说他没两年就毕业了，拢共也没在学校里共处过多久。

在Draco的印象中，父亲却仿佛从来就跟Snape格外熟稔，远超他人。若Snape是个长相出色的女巫，他都要怀疑这两人是不是背着他母亲偷情了。

男孩暗自腹诽，撇嘴偷笑。

Snape挑挑眉，懒得计较。

年轻的男孩们，本就有他们广阔深邃的内在世界需要探索追究。

他也有过那样茫然落寞的年代。

只是一切已经太过遥远，不可追寻。

也不必追寻了。

—tbc—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虽然这几章的情节估计比较不是大家想看的部分……不过就是写到这里了，也没法呀_(:3」∠)_

之前年底一堆事情要处理，脑子乱糟糟的什么都写不好，就干脆放下了没动。毕竟最近TAG里也有不少勤奋的小伙伴在更新，也不缺我啦2333

今天感觉缓过来一点了就尽量写写看，回头看看能不能再写点。

希望新的一年里，大家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喜乐顺遂、无病无灾。